2013年10月26日 星期六

[UL][王姬]明月如刀

通往塔頂的樓梯有雕花扶手,鏽跡斑駁,暗色的地毯沉沉的像乾涸的血液。空氣裡有灰塵的味道,又乾又冷,擦得人鼻腔生疼。然而更明顯的卻是一股腐香,乍聞甜膩,卻更有腐肉的腥臭。
然而布列依斯別無選擇。塔底的巨門甫一進入便砰然闔上,門外更有危機四伏的森林。可靠的夥伴在幾分鐘前無奈地抱著懷裡大哭的大小姐,揮揮手示意後方有他頂著。而剩下的只有一點也不可靠的──
「怎麼,你莫非是怕了?」
黑王子的氣息呵在耳邊,幾分嘲弄。迴旋的樓梯通向未知的危險,敵在暗我在明,陰森森的,確實是讓人不喜,但也只能嚇到有賊心沒賊膽的大小姐而已。布列依斯皺著眉看著古魯瓦爾多滿身的血汙,嫌棄道:「離我遠一點。」
──儘管他身上也沒乾淨多少。
「為什麼?我又不嫌你臭。」那人一臉無辜。
布列依斯額前有青筋暴起。這傢伙永遠都能挑破人最後一絲理智。他忍無可忍的扛起劍,正要衝上樓梯,卻被人搶先一步。
「我先走。」那人的說。「背後交給你可以吧?」
他楞了一秒,才如夢初醒大步趕上,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味道,悶悶的,好像有些不快又有些高興。他壓下心裡的憂慮,想著那傢伙他還能不了解麼?不管是實力,還是戰鬥時不管不顧的個性。
照顧不到的地方,我就替你守著吧。
高聳的石塔拱形的窗,外面有明月皎皎瀉入慘白的光。浸血的地毯,收走了誰的肉軀,只留下了一地血沫。古魯瓦爾多不知道第幾次眨眼間劈碎了撲面而來的骨架,無聊得直打瞌睡。布列依斯面無表情的敲爛反應遲緩的舊盔甲,心裡忽然覺得擔憂太多餘。
然而的確有什麼東西在暗中蠢蠢欲動,伴隨越來越濃厚的腐香。
越是黑暗的地方,視覺以外的感官更被無限放大。呼吸、風響、配劍的鏗鏘。那人的後背是一團朦朧的剪影,然而他不用看,也可以輕易想像那人微微下撇的嘴角,興趣索然的樣子。
像個小孩子一樣。
布列依斯忽然有點想笑,那人從來就是個大孩子,天真、任性、不受控制,沒興趣的事情就覺得煩,對了胃口的東西卻能讓他耗掉整個下午。於是這麼想來,這深探高塔的行為也有點像尋寶冒險的遊戲了。他們拾級而上,時間靜止直到終於看見那個通向塔頂平台的開口。
明月如刀。
那一道亮晃晃的月光灑進來,平靜得近乎妖異。他探詢的仰頭,目光越過那人的肩膀,卻看見有蜿蜒的花枝順著台階匍匐而下。
「小心,古魯瓦爾……古魯瓦爾多!」
他驚叫。變故不過是在一瞬間,那樣柔弱的花枝忽然就變身兇惡的猛獸,洪水一樣的撲來,老舊的石塊被頂得碎裂,暴漲的藤蔓有驚人的力量,猛的一下將眼前那人捲走。布列依斯反手握劍,另一手抓住了那人的披肩不放。
下一秒他們都騰空而起。黑王子手中的利刃削掉了好大一叢的花枝,明明是植物的妖怪卻如暴怒的獸,猛然一下將他們甩入空中。明月如刀,細小的藤蔓卻如鐵條,輕易穿刺擦刮破厚重的皮甲。於是他看見了統御這座森林的邪惡的真正模樣:蓬草一樣的植物生著無數花苞,每一隻花苞都像窺伺的眼睛,立在塔頂,瞭望遠方和進犯者的一舉一動。
那些半開的花苞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濃香,底下卻是作為養料的腐屍。布列依斯落在一塊格外濕滑的石地,一劍掃開了一顆碎裂的頭顱,卻發現那雙腐爛的眼睛動了動,哀求似的望向他。
還是活的。
這個發現讓布列依斯寒毛直豎。這裡每一具倒下的軀體,都從未真正斷氣。那株可恨的植物不殺死它的狩獵物。它要拿這些犧牲者做什麼?
他舉劍劈開糾纏的藤蔓,細碎的蒺藜卻劃開皮膚深入血脈。古魯瓦爾多的笑聲在空曠的塔頂響起來,伴隨劈開藤蔓的嗤響。他沒少受傷,但血液的味道只能讓他興奮,並不能阻止他前進。
布列依斯咬著牙死命跟在他身後。細細的花莖是鮮艷的紫紅,一旦劈開,就會噴出酸澀的汁液。他第一下沒躲過,沒多久沾了花汁的手臂就開始變得遲緩,泛起一陣麻癢──
是寄生。那妖花的能力,是寄生。
「古魯瓦爾多,你給我回來!」
他大喊,卻叫不醒那個已經殺紅了眼的瘋子。他只得一次又一次,讓月白的光輝滿浸彼此。每一次光輝亮起的時候都能恢復幾分氣力,那妖花似乎有所察覺,下一秒,他的眼前就暴起了荊棘之牆。
他想那妖花想必是知道了那人血液裡的秘密,那秘密與其說恩賜不如說是詛咒,總引來覬覦。然而這秘密實在太引人垂涎了,布列依斯想,那植物必然受不了誘惑,即便損失巨大也要得到它。
他反守為攻,銀劍猛然劈向一人高的藤蔓之牆,然而沒有一劈到底,那花藤便咻咻幾聲變勢擊向他胸腹。布列依斯只覺得一陣腥甜,呸的一聲就吐出一口濃血。
他看見那人被圍在藤蔓之中,細細的花枝由下而上攀向黑王子的身體,彷彿就要結成一枚大繭。那人還在揮舞著劍,但是頹勢已現。
自己到底該怎麼做?
明月如刀,他的劍卻更似明月,閃耀著熠熠的光輝。布列依斯抹去嘴角的血痕,高舉著劍,猛然向藤蔓深處擲去。
劍身光芒大熾,落在花枝上,彷彿施了什麼魔法,一下子原本還在萬頭鑽動的植物便僵住了。他踉蹌幾步,艱難的拾起劍,猛然扎了下去。
到底還是讓他找著了母花。
塔頂的植物忽然劇烈的掙扎了起來,瘋也似的抖動,試圖甩脫劍尖。那蔓生的枝條幾乎遮蔽日月。布列依斯幾乎握不住白銀之劍的劍柄,劍柄上的綁帶磨破了皮膚,染上滲出的血液,然而他只是堅定的,一吋一吋,扎了下去。
藤蔓曾像潮水一樣漫來,又像潮水一樣退去,而最終,卻縮成了小小一顆毫不起眼的種子。布列依斯嗤笑了一聲,用腳將它碾碎。他搖搖晃晃站起來,看見那人倚坐在牆邊閉著眼,安靜得像睡著一樣。
他走了過去,最終坐倒在那人身邊,側耳可以聽見突突的心跳,那樣堅定而不容質疑。
「真慢啊。」那人睜開眼睛,似乎不滿意對方全身是傷的模樣。布列依斯哼了一聲,卻順著對方的動作,側身躺了下來。那人扯破的短披風其實說不上溫暖,但他也沒有力氣吐槽。他只是斜眼瞥他,卻發現那人又閉上了眼。
「再看我就要親你了喔。」
古魯瓦爾多閉著眼說了這麼一句話。
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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