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上面還未下達命令。」
人偶面無表情的說,於是膠著的氣氛繼續。牆上的時計滴答滴答的,漏著不存在的時間。大廳裡的每個人都一樣,正裝斂容,一如趕赴末日的盛宴。
盛宴,或者是更深一層的煉獄。差別在於是否繼續活在聖女的臆想之間。他撇頭看那人,卻對上對方低垂的眼簾。
你在想什麼呢,他想。
人偶的衣櫥裡有各式各樣的服裝,或休閒或典雅,或清純或華麗,不一而足。然而此時她卻選擇了肅穆的軍裝,毛氈領,束腰,連別著的一排肩章都有模有樣,彷彿昭示著什麼。
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年,戰爭的那些年。每一個日子都惴惴不安,一如現在。
然而戰爭是上位者的戰爭,是權力所有者彼此欲望的對弈角力,卻要以平民的鮮血與靈魂為籌。那些年誰都茫然。那些年其實自己也不明白不得不戰的理由是什麼,攢在手心裡的,又是否是因為需要而被製造的信念。為了親人為了世界為了舊友,全都不過是為了心安而找的藉口,只為了證明自己並非行屍走肉。
然而自以為清醒難道便是真的清醒?那些年,人人都是盲目的,在激情的號角下汲汲奔走,親吻並呼喊看不見的領袖。剝去謊言包裝的真實目的醜惡而赤裸,然而人們膽小得不願面對,只是癡愚的等待下一個命令。
一如現在,他們靜靜等待,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。信念是不存在的信念,領袖是看不見的領袖。每一個日子都漫長,度日如年,度秒如天,只是咬牙著相信奮鬥到最後活到最後,自己就會得到上位者承諾的結果。
人偶終於傳達聖女的命令。他們可以回到真實的世界,卻要透過犧牲。沉默在彼此間蔓延,他又看向那人,他原以為那個散漫的男人會覺得無所謂,然而此時此刻那人的表情卻是那樣隱隱然帶著焦慮。
他在著急什麼?他想。
這不是他最喜歡的狀態。死亡,不再受欲望驅使,只是日復一日在昏沉的清醒與蒙昧的夢境中反覆。他想不透那人有什麼理由非回去不可。於是他的目光不住質疑了。
散會。大小姐需要時間好好考慮眾人的命運。他帶著疑問回到房間,卻在開門的瞬間被人扯進懷裡。
「不許回去。」
那人的神色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,難掩焦慮,口氣卻相當蠻橫,緊摟住他一如守護心愛的玩偶。他在一瞬間失笑,旋即板起面孔:
「說什麼呢?大小姐還沒決定是誰呢。更何況,我的命運難道還由你決定嗎?」
那人不說話,只是用眼神表達了堅決不退讓的態度。他彷彿心裡哪一塊突然柔軟了起來,安撫性的揉了揉他的頭。那人哼了一聲,只管撥開他的領口,粗魯的啃了下去。
他想,那人在焦急什麼,他其實知道的。
怕這樣脆弱的平衡被打破,怕最後一段記憶跨過了彼此的底線,怕真實的世界哩,自己待他冷漠如路人,殘忍相對,永不妥協。
怕最後的最後,兩人之間,竟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。
他們一夜相擁。然而那人沉沉睡了,他卻遲遲無法成眠。
「你就沒有想過……如果最後,被決定回去的人是你,該怎麼辦?」
他無聲的問,無奈的笑了一聲,而後輕輕在那人額上落下一吻。
晚安,無論未來如何。
-END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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